阿拉木图奇遇記

我們夫婦自驾环行世界多年，曾有各种旅途遭遇，一般都入鄉隨俗，平靜隨缘，很少抱怨。此次前苏联国家加盟共和国主题旅行横跨欧亚八个国家，四十天来基本按计划行走，波澜不惊。只是在完成哈萨克十天环行出境前往最后一站巴基斯坦时，因入境卡手续问题被机场边检拦下，被迫滞留阿拉木图四天。因当时曾用微信向朋友讲述遭遇，留存了部分文字，因其細節甚多，每日故事及結果均为当时叙述，而之后結果又常有意外轉折，就我们当事人而言也屬难得经历，特整理后权作日记并以原貌分享，也許对未來有兴趣到中亞自助旅行有参考價值或为有意投資一帶一路者提个醒儿。

从7月10日入境到7月20日，我們此次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主体之旅在完成白俄罗斯，乌克兰，克里米亚，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后进入中亚地区最大国家哈萨克斯坦。从机场租车从东向西向北再向东向南，十天时间/4700公里环行了这个世界第九大国家的的东半部分。除大概400公里算得上正常道路外，大约1000公里在修建工程中，另外1300公里都是年久失修坑洼颠簸的砂石土路。哈国的石油储量居世界第五，从1991年独立以来就一直担任总统的前苏共领导人纳扎尔巴耶夫以铁腕方式管理着这个国家，巨大的石油财富大多被用于建设了一个奢华现代的新首都阿斯塔纳（这个城市堪比世界名设计师展览场）而十几公里外就是方圆数千公里人烟稀少无边无际尘土飞扬贫瘠荒凉的干草原（上世纪五十年代赫鲁晓夫的处女地垦荒计划严重破坏了中亚地区生态环境，数百万公顷草场退化，并造就了著名的“咸海悲剧”）。在东北角靠近俄罗斯新西伯利亚一带曾是前苏联的大片劳改营和核爆基地，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此处服役五年（第4，5张照片是在他当年住处的博物馆）。道路虽差，警察不少，几乎所有村镇进出口均立有限速40的牌子，不由分说，只为罚款，可以讲价，没有收据。我们大约见过几十个警察，被拦下十几次！当被讹诈过数次的我们开始坚决拒绝付钱并要求开具罚单时居然就都不了了之了。

 

7月21日下午，按原订计划我们到机场还车，准备乘机经中东转机后飞卡拉齐。不料因缺了入境卡上的一个居住登记章，在已办好登机手续出境时被拦下，被迫返回阿拉木图，重新找酒店住下，开始补章之旅 ，以下文字均为当日记录。

这些斯坦國的出入境管理規定深具前蘇聯警察國家本色。哈萨克斯坦規定所有入境旅客如进境超过五天（据說其他几个斯坦有三天～五天不等），必須在五天內去你住宿当地警局登記。我们入境日是7月10日/周五，詢問酒店时说可協助辦理但周末警察局休息。两天后我們已在西南部另外一个城市突厥斯坦，酒店幫忙打電話給當地警察后说要到次日晚六点才能办完，且只能登記此地的一天，而我们次日有900公里路程。。。如此，当我们到达首都阿斯塔纳时已超出五天！我曾上网仔細查过中英文各种功略，说法不一，因自助客甚少大多數都是透过中介或旅行社解决。而我们十天走了八个城市，如何严格遵照中国外交部提示，我們必須每到一地都先去当地警方報到，无法完成于是只好置之不理。

前日完成环行計劃回到阿拉木图，本是今日机票经阿布札比飞卡拉齐，（三天后才有同个航班）准备開始預計的巴基斯坦一周行程。结果已办好登机手續后出境時被拦下，無論如何不許我们離開！边防说因未在五天内登記所以入境卡已失效，要求我们必须重新进阿拉木圖巿內移民局交罰款登記再离开，否则要司法处置！已托运的行李被卸下。无奈只好取消後續計劃，滯留中。但願明天順利！

更奇葩的是，今日去移民警局（很像后沙峪派出所那样一个地方）折腾大半天，弄了一堆文件，說按他們法律明日下午要去法庭，由法官來決定是罰款還是驅逐出境。

一堆警察进进出出，態度冷淡，不時吃东西打電話。除了我們，其他人都透过当地中介或旅行社（這樣他們才能分錢）可我們俩他們大概也有些不好敲榨，又不甘心。于是就使勁耗著你，从上午十點到下午2：30，一个沒空調的破房子，廁所还沒水沒手纸。

 

我今天一直说你们可以罰錢也可以判我們驅逐出境。我说我們十天住了你們八家城市，五家五星級酒店，你他妈倒找我多少錢我也不会在你这儿打工移民啊! 而且既然怕我們留下趕快让我們滾啊，為什麼就是不让我們走啊！

他說可能驅逐五年不許再來我说我請求判終身不來！他們真以為他們是米國?

走遍世界第一次碰到一个國家不许你離開 感覺像是被綁票。

因為我們签证有效期只剩兩天，最迟后天应该離開。如果他們繼續刁難，再判我超期，那才越界!

吐嘈归吐嘈 按该国奇怪法律（其實挺像咱天朝的外國人管理條例）現在还在他們的法律程序內。今天被我乱发泄一通，那俩外事警察也有点儿说不出什麼。只是告知明天就去法庭已算是最快安排了。

今天由酒店介紹一直陪我們的出租司機（可讲簡單英文）是个好人，（剛剛請他吃飯回來）他剛剛打電話問他的警察朋友，告知那个法庭就是个过场，别认真，从來沒人当真。罰款走人就是了。

 

 

平心而论，中亚地区对外国人的风格与我国当局不分伯仲：很多规定，按章办事几乎无路可走，于是执行层尺度甚大，順昌逆亡。如果我們今日在機場不与他們讲述如何無法執行登記，規定如何不合理，一副願意受罰，給錢走人的架式，他們也許就收錢了事了。我查過很多攻略，这本就是一个想严就严想松就松的規定，制定当时背景基于大量新疆的哈薩克族曾在蘇聯解體時大批响应号召翻过天山参与建国（91年哈國獨立时哈薩克族少于俄羅斯族，后來排俄召哈才勉強超過60％）后來很多新疆生意人和內地民工过来經商打工給当地人造成巨大壓力。石油價格攀升后，哈國渡過經濟難關，大量俄族離開，哈薩克民族主義抬頭，06年后開始排華。該國有大量政策都是針對中國人，他們与美國結盟，与俄羅斯若际若離，与中國關係并不真好。

昨天耗在机场时，阿布扎比航空公司（我們本該乘坐的航線）派來可以讲英文幫忙与边防溝通的女士用來說服我們的好几个例子都是她们的乘客和她的親人如何曾被中國入境官員以各种不合理規定刁難和遣返。

今日下午两点我们准时到达所谓法庭，等了约半小时后，昨日那位警察带着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过来，说是法庭按程序安排的翻译（在上海学习过半年，其实只能听说极简单中文，我们用中文写的过程简述他根本看不懂）然后进入法院，一个二层小楼，很像县政府宾馆一样的楼道，大概有二十几个房间。先进到一个房间中，两张桌椅，那位翻译花了二十分钟将我们的关于为何没有在五天内登记的文字翻成他们的文字（我们写的很详细，认真描述如何不可能完成登记，可那位小伙子说看不懂，听我们又讲了一遍后，只草草写了三行）高度怀疑他写的根本不是我们的解释。

然后，那个翻译开始问我还想来哈萨吗，我说再也不想了，他说为什么，不喜欢?我说你们实在对游客太不友好了，我只想马上回家。他想了想说，他们准备判你们再呆五天。（注意，此时还根本没进法庭，也没有法官！）我说为什么？他说你们犯法了，所以不能走，我说我们在有效签证内，也解释了为何无法在五天内去再登记，有所有的旅馆资料，难道这些解释都没意义吗? 他不接我的话（其实也不关心）只是说你们犯了哈萨克斯坦的法，所以不能走！（现在回想，所有文件包括昨天的五小时都是官僚机构的废纸，核心问题是我们没有中介或代理，他们没办法收钱）。

交谈中（此时房间内只有我们和翻译）我说我们要马上回家，不想再呆下去，我们可以接受罚款。他听到钱字，马上停下来，说你们愿意付钱？那先等等，出门去了。大约五分钟后，他回来，坐下，说1500美元。我说为什么? 太多了吧，你們不是有規定吗？这是法院，拿你们的法律给我看！他不讲话。此時那位警察开门进来，用哈語问翻譯，然後催促去法庭。我对那位翻譯说最多1000，我們接受。否則我們要联系使館申請領事協助。我将同樣的話用英文对那位警察又讲了一遍。他说使馆?可以呀，你昨天不就找过了吗?我说到現在还沒有，因为我们在合法簽證期內，我們配合你们履行补办登記手續！警察说开庭开庭，去见法官。

进了另外一个房間，比前一个大一点儿，約二十平米样子，一张大班台，一位年青人黑着脸穿着藍色有白条纹的可能是法官袍端坐台后，身后有哈萨克斯坦國旗。大班台前有一小桌，兩侧各一张椅子（诉辯位？），側面靠墻有四五张椅子。警察在诉方位坐下，示意我們和翻譯坐在了側面椅子上。法官一共只问了四句話：“何时入境”“為何來哈萨”“在此地是否有親朋"“是否认错”，在我们透过翻译一一回答后，法官说“判处拘留四天”！然後不许我們再讲话，休庭！

此時我們當然很驚訝（說實話有些意外）我当时头脑中迅速搜集该如何对付移民監獄，或者找律師和大使館。。。那位警官迅速收起我們的護照，說这是判决，这是法律！

我说，我要打电话，他说可以。于是我開始撥打朋友昨日给的中國大使館領事服務熱線。在听了无数次留言和按了一堆數字键后留下了我們的電話號碼，然後收到這個：

【领保呼叫中心】请您配合外国出入境管理部门的执法工作，如实说明情况并尽可能提供相关证明材料。如确系受到不公正对待，中国驻当地使领馆可协助向有关当局反映您的要求或进行必要交涉。如交涉未果，建议您先接受当地主管部门的决定，同时收集保存证据以便日后投诉或诉诸法律解决。

这时，一直陪伴我們的那位司機安慰我們别急，開始給他的朋友打電話（他的一位当警察的朋友告訴他，那个法庭只是个形式，别当真）但他的朋友此時不知说什么，大約也就十分钟的樣子（当時大家都站在走廊里）那位翻譯把我拉到了樓梯边的一个門后边。

他說：1000可以。美元现金！但你们还要付罚款给银行大约1000人民币一个人，你们就可以走。

他说，你应该知道，不是我要钱但你马上给我，我陪你们去银行付罚款，关掉手机！我说我们身上没现金，但有卡，可以去取，他说好，留下一个人，另外一个人跟我去取钱。

看来所谓翻译就是收钱白手套！于是我继续留在“法院” ，作贤和翻译出去找银行。

他们出门了，这边我长出了口气开始与司机聊天，他很生气，无法相信这一切，我反过来开始安慰他。这时，那个警察走过来着我，我笑了，说谢谢你帮忙，你是个好商人！如果有机会去中国，我们请你喝酒。他马上笑了，说我不敢去，我怕你。我说：哪里，你的商人素质很好。然后我们愉快地开始谈天说地，他说他26岁，我说你比我女儿还小，他说他已婚，有两个孩子，开始用手机给我看他家人照片。。。

警察说他叫Eden，此时他大概收到了翻译给他短信，又进了某个房间回头给了我一份打印好的判决书，说一会儿交完罚款，等我丈夫回来，请司机再带我们去昨天那个边防支队小院儿，他会写一份出境签证给我们，然后带上所有文字再去一次另外的移民警局办公室交上个出境签证费（大慨几十元人民币）就可以在三天内任何时间离开。

警察先走了。我本以为，既然判决，总该再进一次那个庭改判吧?结果我们又书呆子了，人家收到钱，戏不演了，直接改判（也许原本就是诈）。

于是我們上了司机的车再开去昨天那个地方。这時已到下班時間，門口的持槍警察有说有笑，全不像昨日那般煞有介事。
 

昨天他们很严肃，又是搜身又是盘问。今天只说你找Eden？他还沒到。于是我开始放心大胆的偷拍。

此時已是晩上六点，警察本先我們離開，但我們在門口等了一个小时还沒人，说实话，还是有些擔心。担心进展的朋友们不断打电话来，天气焱热，心情不好。

約七点半左右，警察回來，此時不再開警車，開著自己的宝馬，穿著T恤。（看来回了趟家，分完了銭，也收藏好了自己那份）然后也不用我们再搜身进去，自己进去，几分钟后给了我们这张纸：出境签证！

曾想像过被敲詐，不過如此以法之名明目张膽，赤裸裸的系統性敲詐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既然現在还有兴致記錄，索性記下來，收藏待查。（7月24日凌晨 / 阿拉木图 / RIXOS Hotel)

再一天（7月24日）

故事还没完 。。。上午十点到了阿拉木图市內的警察局移民办公大楼（相当于国内的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這已經是我們的“政府旅行节目”的第三个机构。昨天Eden曾说大概只需十分钟，交3000KT，盖个章就好了。如果说前两天的经历感覺上像是被黑社會绑票，那今天已开始體驗典型蘇聯式的文牍官僚作風！我們昨晚就將現在已厚达二十几頁的文件全部在酒店复印好，但實在想不到还要重新填表，而需要填的表格竟只有哈薩文和俄文，而且必須以這两种文字填寫！

幸亏司机埃鲁斯兰帮忙，填了两次，第一次用哈萨文，被从窗口扔了出来，说外国人只能用俄文。

好不容易填完弄好交到一个窗口后出门等了约半小时该窗口将文件整理后告诉去下一个窗口，排到下一个窗口听到办事员与司机讲半天（我刚才问后得知那位又抱怨说办什么不早登记，要罚款云云，司机说有法庭判决和银行罚款收据，但那位说与他们无关）其实就是再要点儿钱，后来交了12650KT。其實沒多少錢，大概是他收的并不太合理，所以先讲半天。

再去排隊交錢，然後再将表格递回去，這時办事員又詳細清理好所有文件，收下護照，說晚六点前来取。

剛才司机出來后跟我们說：這個國家瘋了! 實在是瘋了！他們都掉到洞里去了，所有人的眼睛里只看到錢！。。。陪了我們三天，这哥们也已經快崩溃了～

下午 5:30 取回护照，直接来了机场，现已经check in 出关，等待两小时后登机，明日清晨到京。。。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阿拉木图移民局没有理会边防的那张出境纸，也没在那上面盖章，上午多收钱是给了我们从今天开始的14天签证！

昨日的文件是让移民局盖章三天出境，还指定只能从5号窗口。今天下午我們拿到的护照上加了一个从今天開始十四天的签證 我們隨便找个窗口就出來了 看來各官僚机构互不买帐，各有各的挣錢方式，大概上午那位办事人讲了半天就是在抱怨边防? 看來司机沒太听懂！

这个神奇的國家看來真喜歡我們倆。

7月25日，北京。

从早七点进家門洗个澡就睡覺，一覺睡到現在 作贤还在蒙头大睡。从窗口望著我們家的花園竹林，恍然如梦～

我开始仔細研究我們护照上新獲得的签证：从7月24～8月6号单次入境，邀請單位就是那个边防警局！

关键是这张入境卡，那上面多了一个章，相当于完成了登記。我們四天前出境时上面只有进境时的一个章。

21号出境时边关人员发現少了一个章，不由分说扣了这张卡，然後开了单子让我們去那个边防警察的郊區小院子（离城里很远，相当于后沙峪一带）应該是从那一刻起，这出系統性敲詐游戏就开场了：出境管理人员+边防警+法官+翻譯＝1000美元！而罚款的2000人民币是他们送给法院的收入！

也许21号那天如果我们回城，次日直接去市警察局，补个章就好了?（当然也不排除会被这头敲詐）。但是边关的人收走了我們的这張入境卡，说五天内沒登記就作废了，但这张小卡片夹在了边防转给市局的一整套文件中，又由市局加盖了章还给了我们。

我相信我们第一次出被拦下时就已进入敲诈系统，其它都是演戏。辛亏我砍价（有朋友说你怎么还敢砍价?）否则是1500美金！

只是为了钱！这个国家从上到下应该是烂到底了，大部分人面目不善，满街豪车横冲直撞，晚上高级酒店边妓女众多。很像十年前的广东。几无游客，每人都没有笑容～办公场所混乱，几乎所有人办公时都同时打着私人电话。昨日出关时当着我的面，一位面戴着假睫毛浓装艳抹的女警就放下正在办的手续，接了五分钟电话后，去帮其他人（大概有人花钱通关）做手续，让我站在那儿等了十分钟后再面无表情的完成手续，连续四天，在这个系统旅行，看了太多。

由于一个不合理很难完成的法规，导致游客的一个很小的差错，在任何一个有善意和服务意愿的人都可帮助简单解决的前提下，表面复杂严密的法治与官僚体系滋养着一个实际层层贪腐的体系，甚至不惜动用各种以法之名的威胁洞吓手段，系统性敲祚！

阿拉木图四天，从悲劇到鬧劇再到黑色幽默式喜劇，最終已令人無語！据說哈薩还是所有斯坦中狀況最好的國家，至少不会有人身安全危險。看來所谓的“一带一路”，好多都是我国政府的一廂情愿，中亚地区和中东地区投资环境之恶劣，远远超过想象。

作者张树新

张树新1981年考入中国科大近代化学系，1983年成为科大历史上第一任女学生会主席；1986年取得学士学位。

张树新（813）是中国互联网先驱，是中国首家民营互联网服务公司——瀛海威信息通信有限公司（China Infohighway Internet Company）（始自1995年）的创始人。张树新和瀛海威对于在国人中普及于「信息高速公路」的概念起了重要推动作用。

张树新现任联和运通控股有限责任公司（Genesis Capital Holdings Limited）主席。同时兼任互联通网络有限公司（ChinaLink Networks Limited）董事局主席。

1998年张女士出任盛华元通国际投资管理公司(Retelnet Investment & Management Co., Ltd)总裁，负责国内关于互联网的投资项目，关注中国的ISP、ICP、E-Commerce等业务的发展。对中国内地互联网业的概况充分掌握，并对市场发展具有独到的见解。

张树新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新创校友基金会创始人，至今担任执委会主席。

2015-08-03 上一篇: 李文秀 下一篇: 乘最美高铁 揽上饶商机